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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政治”该如何总决算 发表时间:2020年09月28日 | 发表人:
来源:联合早报
日本是亚洲第一个迈入现代化的国家,1868年的明治维新更是大家熟悉的著名改革运动。不过,如果有人以为日本的政治早已现代化,则要大跌眼镜。时至今日,在众多选区,特别是保守阵营票源的农村地带,议员之诞生或能否持续保住席位,与其说取决于候选人的资质、政治主张与能力,不如说是由地缘、血缘和财缘来决定。
换句话说,一张日本全国政治势力分布图史,实际上就反映了各主要政党(派阀)受制于地缘、血缘、财缘势力的变迁史。
按照常理,“安倍少爷首相”在他第一次领导内阁期间,并无什么政绩可陈,且犯有“敌前逃跑”“不负责任”的罪名,即使不至于要就此退出政坛,但要卷土重来,重登首相宝座,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但在上述日本政治风土中,几经师从“岸信介哲学”保守阵营的内部协商与策划,重新拥立有“优质政治基因”的安倍的计划遂逐步浮出水面。对此“拥立剧”,据说吃了“新药”已痊愈的少爷也跃跃欲试,准备再干一番。
政治化妆师打造新形象
问题是,要以什么名堂把一度被视为“阿斗”的安倍晋三送返政治舞台中心?仔细观察2012年底的日本政治动向就不难发现,安倍及其抬轿者达到如下的几点默契:
一、不能再搞2006年至2007年的“朋友内阁”了。
二、安倍的新形象将由专业的政治化妆师(即写手)来描绘与塑造,安倍只要摆摆姿态、少开尊口就行。
三、要稳定政权必须要有多方面措施配套出笼,只懂横冲直撞和“思考会”信条,是无法做出安倍外祖父、“昭和妖怪”岸信介的“大事业”的。
安倍家臣与政治化妆师怎样为这位“少爷”巧立名目与重塑新形象呢?
首先是以“为完成第一次内阁未完结的修宪大业”为大义名分,即安倍之所以重返首相府,首要任务是了结战后保守阵营废除和平宪法的心结;其次是建立日本“美丽的国家”;其三是“夺回日本的活力”。
“美丽的国家”和“夺回日本的活力”,当然是写手为安倍重攀首相宝座所提出的漂亮政治口号。
眼看着布满日本列岛大街小巷的上述标语,和安倍摆拍的“富有活力”照片,健忘的选民早已忘了安倍还是那“稚气未除”的首相。在景气萧条与“失去的二十年”的阴影笼罩下,普通老百姓只希望回头过好日子,重享“经济大国”实惠。所谓“美丽的国家”云云,哪怕明知是画饼充饥或望梅止渴也无所谓(实际上是无奈)。刹那间,2012年底重新掌权的安倍俨然成了重新“夺回活力”的“救世祖”。在这一点上,不能不说政治化妆师是成功的。
至于完成“摆脱战后体制”(即修改宪法),不仅是安倍从政的初心,也是保守阵营赋予安倍的最高使命。
右倾激情丝毫不减当年
从这一点上来看,2012年底第二次上台的安倍,右倾激情一点也不逊于第一次安倍内阁。
2013年,他以首相身份履行了第一次内阁时未完成而令他“极为遗憾”的公式参拜靖国神社。
2014年,内阁会议通过集体自卫权可以部分行使的决议。至此,战后和平宪法第九条的条文等同虚设。
2015年,《和平安全法制》成立;引发各方争议的《特定秘密保护法》(日媒称之为“盗听法案”)和共谋罪等宣告成立。
按照如此快马加鞭的速度,安倍要在2020年完成修宪大业的心愿似乎已有眉目,因为所谓修宪三大门槛不外乎:一、要在参众两院各获三分之二的支持票;二、国民投票关;三、美国关。
从理论上看,此三大门槛的确已全无障碍。
在历代自民党政府紧盯教科书修改及狭隘爱国主义的灌输下,日本新一代选民只会比其父辈或祖父辈更为保守。谁也不相信国民投票会阻碍修宪的进程。至于不按常理出牌的白宫主人特朗普虽然令人讨厌,但他向东京施压加速整军,对东京而言,其实正中下怀,因为这是协助日本早日实现修宪大业的最大保证。
谈到参众两院各获三分之二的支持票,这在过去确实是一大难关。
上世纪90年代日本政治大洗牌,时任社会党委员长村山富市率领该党投奔自民党阵营组织联合政府,被视为修宪的“最大障碍物社会党”(中曾根康弘语)逐步消亡之后,日本政坛基本上已无革新派存在。自民党及最佳搭档公明党,是不折不扣的修宪派;后者虽扭扭捏捏,喜爱摆“牵制”的姿态,强调主张“加宪”但不修改宪法,何来加与减,其理至明。
至于大洗牌后从自民党(或其他政党)跑出来分分合合的大小政党,包括一度担任民主党联合政府首相、试图以鸽派姿态为卖点的鸠山由纪夫(原自民党人),其实也是知名的修宪派。
最大障碍物已不存在
在执政党是修宪派、反对党也是修宪派的“总保守化”(也可称为“总自民党化”)政坛,被视为修宪的第一大门槛——要在参众两院各获三分之二支持票的难关已不存在。
关键是由谁在什么合适时刻,来调整这些大大小小保守政客的矛盾与利益。在这一点上,保守阵营的主流派对卷土重来的“真命天子”安倍的期待是极高的。
吸收了第一次安倍内阁的经验,安倍的抬轿者(包括家臣与智库)力劝安倍要先稳定政权、搞活经济,让老百姓相信他真的能为日本带来活力,政治化妆师为安倍塑造的“美丽的国家”的“救世祖”才有说服力。届时,拥有高大形象的安倍再去统合大大小小与自己政见毫无差异的政客,可以说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安倍经济学”遂成为“第二次安倍内阁”重中之重的卖点。
所谓安倍经济学,无非是大印钞票,大发国债,促使日元变相贬值。这项政策在实施初期,确实曾刺激日本经济,日经指数在安倍重登首相宝座后短短五个月内,从1万点升至1万5000点,充分说明出口企业因为日元贬值而的确有了活力。不过,各种调查显示,这种人为刺激的景气,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并没有“实惠感”,最明显的例子是企业的利润在提升,但受薪者的薪金并没有相应提高。加之消费税的一增再增,普通老百姓对安倍经济学感到难以恭维。
安倍经济学另一刺激活力的做法,是放宽外国人旅游签证的条件,特别是人口众多且有巨大购买力的中国人,掀起日本观光热(日人称之为“爆买日本”热)。安倍及其智库的如意算盘是:4月樱花盛开季节,迎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到访,紧接着中国旅客络绎不绝访日“爆买日本”,并确保7月东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
在奥运会成功、日本经济找回活力,民众陶醉于“大国国民”的情绪中,野心勃勃的安倍还想趁此“国威”与“经济活力”,一举统合政坛上穿着各种奇异衣袍的政客,共商国事,了结战后以来岸信介、中曾根康弘、小泽一郎梦寐以求的修宪。安倍曾扬言要在2020年完成修宪大业,显然与上述如意算盘分不开。
期待邻国旅客“爆买日本”
在中国疫情暴发初期,安倍之所以以身作则,并吁请自民党国会议员各捐5000日元(相当于65新元)支援中国,正是上述背景的一个小插曲。
5000日元数字虽小,但对于被特朗普穷追猛打的北京来说,只要美国在东方的最大棋子,此刻不紧跟白宫主人给中国出难题,就是外交上的重大业绩。北京在这一阶段对安倍表现多加美言,既是外交战术上的考量,也可说是情理中事。但认真分析,安倍还是以前那个“摆拍”的安倍,他的中国观和历史观丝毫没有改变。
也是在同样背景下,一些主观上期待“中日友好”的华文媒体,呈现了不少言过其实、吹嘘“友好”气氛的报道。一些文人雅士更推波助澜,渲染“山川异域、风月同天”汉诗热,营造了一片亲善气象。
仔细对比和观察中日两国媒体10年来的相互报道,不难发现如下特征:
中日两国都十分重视统一口径,但日媒无时无刻不提醒其读者与观众:这是政治家的演出和作秀。换句话说,捐款归捐款,“以举国之力支援中国”(日本高官语)的漂亮外交辞令归高官对外发表,丝毫不影响日媒继续大量报道中国负面消息的传统和习性。
与此相反的是,倾向于报喜不报忧、仅从“友好”与“非友好”角度,单纯反映中日关系的华文媒体,这时期对安倍过多的溢美之言,从结果论来看,既未能扭转日本民众的中国观,还为今日安倍形象,增添了不少有待进一步核实与纠正的素材。
一边是清楚指出政治家“摆拍”是“演出”的需要,一边是以简单的“友好”和“非友好”的角度来看待与评价对方,中日两国相互报道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修宪大业安倍功不可没
说得坦率些,不管是原生态的第一次任期,还是卷土重来后日趋成熟、善于摆拍、执政长达七年八个月的第二次任期,安倍在战后日本宪政史上所立下的汗马功劳是不可低估的。就他个人而言,他距离完成修宪大业只有一步之遥,确有“遗憾至极”之感,但在摧毁和平宪法的工程中,已尽了作为“昭和妖怪”岸信介传人该尽的责任。
在战后日本修宪史上,安倍的名字肯定将与已故首相中曾根康弘并列。正如中曾根不能因为曾和其长期推动修宪搭档渡边恒雄(《读卖新闻》社长兼主笔),吁请“无定见右翼”小泉纯一郎(小泽一郎语)停止参拜靖国神社,而被称为“和平老人”一般,在战后长年为阻止日本重新武装的日本护宪派人士和市民运动者眼中,奉行“皇国史观”的安倍政治素来与和平无关。
除了修宪扩军、否定战后和平教育的价值观之外,自民党与生俱有的腐败体质,如森友学园问题、加计学园问题和樱花观赏会风波等滥用公权事件,在第二次任期从未平息过。安倍政权并无值得特别评价与赞赏之处。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在菅义伟刚组成的新内阁中,与安倍同样拥有“优质政治基因”的政治明星已公开露脸。他就是自民党内与台湾各当局交往甚密的新任防长岸信夫;他也是安倍晋三的亲生兄弟。
岸信介、佐藤荣作、安倍晋三、岸信夫(其间穿插大管家福田赳夫等),看来一脉相承的“昭和妖怪”政治血脉还会持续发挥其影响力。
明乎此,近乎推理小说的“安倍抗美亲华论”“安倍怀念论”“还是安倍好”,可休矣!(作者卓南生系新加坡旅华学者,中国北京大学客座教授、厦门大学新闻研究所所长,日本龙谷大学名誉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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