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张全
从新年伊始就奔赴欧美开展密集外交的日本首相岸田文雄，1月11日在“伦敦站”收获了一份重量级防务合作成果。当天，他与英国首相苏纳克签署日英《互惠准入协定》（RAA），这意味着日英可相互在对方领土上部署部队，开展更大规模军事演习。
分析认为，协定对于两国各有所需，尤其是日本希望与东亚地区的多种安全框架保持军事上的紧密度，挣脱“专守防卫”原则，构建与相关国家的“准同盟”关系。有舆论担心，两个岛国可能怀揣着策应美国“印太战略”的动机开展合作，或将更多域外力量引入东北亚，给亚太和平稳定带来“负资产”。
酝酿多年的产物
这是东京与欧洲国家的首个《互惠准入协定》。在此之前，日澳曾历经多年谈判于去年签署类似协定。与日澳RAA一样，日英RAA生效前也须得到两国立法机构批准，将于“未来几周内”送审。
这也是日英达成的又一份重要军事协定。此前，双方已缔结《情报保护协定》以及《物资劳务相互提供协定》。这也是日英最近高频互动的又一成果。就在上月，两国刚刚启动一项数字伙伴项目；几周前，两国还同意大利一起，宣布将共同研发六代战机。
“防务头条”网站指出，新协定对日英防务合作具有“里程碑意义”，将允许两国在对方领土上驻扎和部署军队。按照英国政府的说法，这将巩固英国对“印太地区”安全的承诺，使两国军队能计划和开展更大规模、更为复杂的军事演习和部署。它被视作“英日一个多世纪以来最重要的协定。”
日本外务省也将该协定视为一大突破，称这标志着日英安全和防务合作达到新高度，将为实现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带来进一步进展。
美联社指出，日英领导人在伦敦塔堡垒的象征性背景下签署“酝酿多年”的协定，是出于对中国日益加剧的担忧。“政客”网站则写道，对日本而言，岸田文雄将英国视为在“印太”应对中国的关键防务和贸易盟友。对英国而言，苏纳克虽未明指协定针对中国，但这个亚洲庞然大物一直是英国向印太地区“倾斜”的驱动力。
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格雷厄姆认为，日英RAA将使一方更容易“带着一艘驱逐舰访问对方的海岸警卫队，或带着一支陆军，或一支皇家海军陆战队，同日本的两栖部队一起训练”。简言之，协定为两国在彼此领土上部署军队进行演训和其他行动创造了法律基础，未来这种合作会更加“常态化”。
日本想找“准同盟”
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吕耀东认为，协定对于日英双方各有所需。
对日本而言，最近岸田政府实质性修改安保战略文件、“转守为攻”等举动进一步凸显其国际战略的整体理念，即追求成为政治大国、军事大国。而签署RAA这类军事协定，无疑是日本“借船出海”、实现战略意图的重要组成部分。
“日本力推‘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自然也包含军事层面，因此它在防务领域瞄准价值观相近的盟友和伙伴。英国、澳大利亚均属此类。”吕耀东说，“英澳都是‘五眼联盟’国家，也均为‘奥库斯’三边安全伙伴关系参与方，澳大利亚还是美日印澳‘四方机制’的一员。”
在吕耀东看来，二战结束后，日本自卫队的活动范围因《和平宪法》而受到极大限制。在签署RAA之前，首个给予外国军队类似权利的协议，还要追溯到上世纪60年代的《美日安保条约》。而今，作为昔日发动侵略战争的战败国，日本通过RAA向北约成员国“进驻”敞开大门，并谋求对外投送军力，不但是军事层面的重大突破，更是对“专守防卫”理念的背离。
“日本与他国签署RAA的另一个目的在于，通过将别国引入东亚地区、介入东亚安全事务，来壮大日本自身的力量，显示其在国际事务的主导能力。”吕耀东说，“日本不甘于在日美同盟下永远做一个被支配者，开始采取主动。它希望与东亚地区的多种安全框架（“奥库斯”“五眼联盟”“四方机制”）保持军事上的紧密度，构建与相关国家的‘准同盟’关系。”
而对英国来说，它自“脱欧”以来并不甘于寂寞。这个老牌帝国曾在亚洲地区有众多殖民地，当下也有诸多现实利益。“英国本就在寻找战略支点，视线在向东方投射。再加上日英历史上曾有过一段时间的同盟关系，在日本的召唤下，英国就迈出了这一步。”吕耀东说。
吕耀东补充道，值得注意的是，英国在战略“东顾”过程中，还采取双管齐下策略，即一边发展军事领域的准同盟关系，一边也意图进入东亚经济框架。“日本对于英国申请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一路开绿灯，此次又签署RAA，表明双方在战略意图和双边利益上找到契合点。”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军控与国际安全研究中心主任滕建群指出，日本与更多国家签署RAA，是自卫队走出去的重要选择，也是强化其参与亚太事务和欧洲事务的一种尝试。而英国的触角伸向亚太，一是认为该地区有利可图（英国“脱欧”后第一份贸易协定就是与日本签署的，新型六代战机研发等技术合作也可借重地区国家力量），二是与美国的“印太战略”形成策应，“不管在双边层面还是在北约框架，英国都要伸手捞取好处。”
还有舆论注意到，以两年前“伊丽莎白女王”号航母前往亚太地区为标志，近年来英国在增加亚太军事部署、彰显地区存在等方面表现抢眼。眼下，英国保守党内对华强硬派似乎正逐渐占据上风，英国首相苏纳克也在政策演讲中将中国视作“系统性挑战”。他如何在平衡外交上拿捏分寸，仍待观察。
地区稳定负资产
日英最新协定又将给地区带来哪些影响？
吕耀东指出，第一，日英签署RAA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双边和多边军演的频率将上升，而且会携带武器装备进入彼此领土。第二，日本还在与法国等其他G7成员、北约成员商签RAA。随着准军事同盟关系的拓展和加深，北约国家可能逐渐通过《物资劳务协定》和《互惠准入协定》介入亚太事务，有针对性地就所谓“地区威胁”（主要瞄准中国）进行军事演习、采取军事动作，将给东亚地区安全造成极大冲击。第三，“四方机制”框架下已举办马拉巴尔演习，不排除日英、日澳RAA为这一框架下的军事合作推波助澜。
滕建群认为，日英RAA与日澳RAA在侧重点上可能有所不同，前者会更强调技术合作与转让，但本质上并无差异——都是日本与有关国家加速军事整合、以所谓“中国威胁”为借口谋求日本“国家正常化”、自卫队“国防军化”的举措。此举不利于东亚地区的稳定与发展。
在滕建群看来，日本最近在防务领域的新动向值得关注——除了与英方签署RAA之外，它与意大利升级为“战略伙伴关系”，就创设两国安保政策磋商机制达成共识。在美日2+2会谈期间，美方宣布在日本设立海军陆战队濒海团的计划，将带来包括反舰导弹在内的重要武器，双方还同意将共同防御条款扩大到太空。而在下周，日本和印度将开启首次战机联合训练，这将是印度空军战机首次进入日本领空。
滕建群说，东北亚地区、亚太地区是当前世界范围内和平稳定状况最好的地区，也是经济发展最有潜力的地区。“如果伴随着美国的‘印太战略’，域外力量到西太平洋或东北亚地区搅局，将破坏地区安宁。种种带有军事同盟性质的合作，以及追求单一国家利益最大化的理念，显然是地区和平、稳定与发展的负资产。”
对于日方的“拉帮结派”，滕建群并不看好。“从历史角度看，日英合作往往更多顾及眼前利益。双方1902年缔结了同盟条约，但后来引起美国不满。二战爆发后日本更是调转枪头对东南亚的英军实施打击。所以在我看来，双方的合作更多表现出急功近利，各有盘算，前景怎样并不好说。”
滕建群认为，以制造“假想敌”为前提开展防务合作、将集团对抗旧思维引入到亚太地区的做法，实则损人不利己。“第一，政治多极化、经济全球化是时代发展潮流，没有任何国家和组织能单独应对全球性挑战。第二，由于日本国内面临很大问题，且无力摆脱美国控制，想在地区实现利益最大化缺乏足够能力。再加上东南亚等地区国家不愿在大国博弈中选边站队，一些国家搅乱地区事务的图谋可能在一时一地会得逞，但从长远来看，与时代相悖的政策终究是难以落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