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张全
日本内阁府3月11日公布的二次统计报告显示，2023年第四季度日本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环比增长0.1%，按年率计算增幅为0.4%，与此前发表的初步统计结果（两项皆为负值）相比小幅上修。
数据“由负转正”，意味着日本勉强摆脱技术性衰退，可能让日本央行更有信心最早于本月结束负利率政策，为日本自2007年以来的首次加息铺平道路。此外，本周即将公布的日本全国性劳资谈判结果，也可能成为影响日本央行决策的重要变量。
日本目前经济态势如何？何时“扣动扳机”告别负利率？政策调整又将对日本和全球产生何种影响？
凭何扭转颓势？
日本政府通常就季度经济数据发布两次报告。2月15日内阁府公布初步统计结果显示，去年第四季度日本实际GDP环比下降0.1%，换算成年率下降0.4%，连续两个季度负增长。
同样在2月15日，日本还被另一条负面消息缠身：该国名义GDP降至世界第四，被德国赶超。
一天之内，被戴上“技术性衰退”的帽子，又被挤出全球前三，日本的心理阴影面积估计不小。而今，随着数据上修，暂避衰退的日本可算松了口气。
如何看这一数值的调整？哪些因素扭转了颓势？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日本经济研究中心主任陈子雷表示，增速上调，主要得益于日本企业投资的好转，即在工厂和设备上的支出强于预期，由先前的环比下降0.1%修正为环比增长2%。
有分析指出，以出口为主的日本企业很大程度受益于日元贬值，在近几年获得了可观的盈利，并促进支出。
“不过，尽管企业投资增长，但占日本经济比重50%以上的个人消费依然不振。”陈子雷说，“数值由先前的环比下降0.2%下调为下降0.3%。”
在陈子雷看来，日本的个人消费是一项关键经济指标，关系该国经济能否复苏、央行“退出战略”能否顺利实施。个人消费疲软，预示日本经济存在不确定性，外界对日本经济前景依然缺乏信心。
个人消费乏力也导致日本去年四季度GDP上修值低于大多数人的预期。市场预期值为环比增长0.3%。
凯投宏观亚太区主管马塞尔·蒂利兰特在一份客户报告中写道，日本企业投资数据的上修在一定程度上被个人消费下降所抵消。
这位分析师指出，日本个人消费已经连续三个季度下降。观察认为，日用品价格上涨对家庭的压力使得国内需求尤其是个人消费缺乏活力，也暴露出日本经济增长的脆弱面。
疑虑仍有不少
就在上周，日经股指曾站上4万多点的历史高位，引发一场关于日本经济态势的讨论。如今，新数据又显示日本摆脱技术性衰退。目前该国经济基本面到底如何？
陈子雷认为，股市仅仅反映资本市场的表现。日本经济基本面的好坏并非取决于股市，须从实体经济的增长势头来判断。
从实体经济角度看，日本近年来实际年增长率达到1%以上，符合“安倍经济学”提出的要求。
“但问题在于，年增长中伴有某个（些）季度的负增长和弱增长。个人消费低迷、阴影笼罩。因此，不能说日本经济全面走出衰退、实现全面复苏。”陈子雷说。
陈子雷指出，长期来看，日本经济的悲观因素大于乐观因素，主要是少子老龄化导致的劳动人口不足，以及制定相关政策路线图的不确定性。
短期来看，需要观察岸田政府如何用政策调控对冲导致经济下行的不稳定因素。最大问题在于如何提振个人消费，实现通胀、薪资上涨与消费者支出之间的良性循环。
在陈子雷看来，日本政府鼓励企业加薪、实行定额减税，将助推家庭收入增长。但这能否转化为个人消费有待观察。
“因为在家庭收入增加、日本存贷款利率可能上调以及少子老龄化背景下，日本民众很可能扩大储蓄率——日本家庭储蓄率近年来保持高位。”陈子雷说，这样一来就会偏离日本政府施策的初衷。
“另一方面，尽管去年四季度GDP上修后‘转正’，但外界对日本经济的疑虑仍不少。需要通过今年第一季度走势来进一步判断。”陈子雷说。
日本今年第一季度经济喜忧参半。积极因素是新年期间海外游客赴日旅游等。消极因素则包括丰田公司部分汽车工厂因造假丑闻停产、能登半岛地震等，更别提内需不足的持续困扰。部分市场分析人士担心，今年一季度日本经济可能出现负增长。
“春斗”能否解愁
在日本个人消费疲弱的背景下，今年该国全国性的劳资谈判成为关注焦点。谈判对日本全年的工资涨幅有着“风向标”的指引作用，也会成为支撑消费的关键因素。
日本春季劳资谈判又被称为“春斗”，在政府、工会、商界之间展开。
陈子雷介绍，过去，日本曾长期处于通缩环境，劳方在“春斗”时比较低调。而近两年由于高通胀影响日本工薪族生活，企业利润获得高增长，因此劳方认为资方应做出更大让步，提高了加薪要求。
日本最大的劳工联合会表示，今年工会的加薪要求为5.85%，达到31年来最高水平。谈判将于3月13日结束，初步结果预计3月15日公布。3月18日日本央行将召开下一次政策会议。
陈子雷表示，目前日本大企业对“春斗”态度较为明朗，中小企业态度有望于4月显露出来，岸田政府欲推行“新日式资本主义”，也对工资上涨持支持态度。因此各方对“春斗”结果较为乐观。
但谈成加薪要求是一码事，能否带动个人消费是另一码事，对货币政策调整的影响也有待观察。
三菱日联研究咨询公司首席研究员小林真一郎说，“春斗有望取得积极进展，但消费者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感受到实际好处。在今年晚些时候感受到工资增长前，个人消费能否撑得住经济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
何时“扣动扳机”
陈子雷认为，日本经济暂避技术性衰退，将为日本央行实施“退出战略”创造条件。
日本央行长期实施超宽松货币政策，导致市场机制扭曲、副作用凸显，目前各界对日本央行终结负利率政策的预期高涨。
分析预计，日本央行最早或于今年3月或4月宣布结束负利率，这将对日本经济以及全球金融环境产生影响。
陈子雷指出，对日本而言，政策调整首先可能促使存贷款利率上升，将推高日本企业融资成本。政策调整还可能使日本股市的上升通道受阻。
日本有观点认为，日本告别负利率可能导致企业负担增加，破产企业或增加两成，政府应提前做好有关政策准备。
对全球而言，由于政策调整后日元可能升值（未来美联储降息后日元兑美元汇率可能进一步调整），投资日本的海外资金可能外流，对周边市场形成冲击。
陈子雷认为，日本央行会否“扣动扳机”告别负利率，首先看先前的政策目标是否实现，即实现名义GDP3%的增长率，将通胀率稳定在2%左右，实现1%以上的经济正增长。
从这些角度看，日本央行政策调整的条件是具备的。
但除了条件之外，还有一个施政的时机问题——如果经济形势有所反转，“退出战略”实施效果就会比较差，岸田政府会受到更广泛的质疑。
总之，日本似乎更有动力推动货币政策正常化，但依然存在不确定性。刚刚暂避衰退漩涡的“日本丸”会不会在未知海域遭遇暗礁，将引发市场的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