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茂豪赌惨败后的日本政局 发表时间:2024年11月04日 | 发表人:

    来源:联合早报

    日本自民党新总裁,也是新首相的石破茂101日走马上任,109日就利用特权宣布解散国会众议院,并于1027日举行闪电大选问政于民,试图获取国民的委任状。

    石破攀上首相宝座才过一周,即使连他在自民党总裁竞选期间,前后支离破碎的发言计算在内,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光景,称不上有何政绩可供选民审判。因此,所谓的问政于民,充其量只能说是让选民对2012年以来的安倍政治,包括其延长线的岸田政权的自民党业绩予以裁决。政策通的石破心里十分清楚,随着黑金政治问题的继续发酵及新内阁艰辛内外政策的开展,选情只有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与其届时再举行大选,不如趁着新政权刚刚诞生,各方还有新期待(尽管石破新内阁的支持率一开始就不高),反对党还来不及整合的时刻,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大选,也许可以减少执政党席位的损失,并把有限度受挫的责任,推给与黑金政治关系密切的前政权。

    党利党略被选民识破

    无奈这项为谋求党利党略与个人政治私利的拙劣表演被选民所识破,自民党不但无法守住465席中的一半议席(233席),只得191席(原有席位为247席),就连加上长年以来的忠实伙伴公明党的议席(从原有的30席减为24席),也达不到233席,只获得215席。

    至此,一向恃才傲物、自视甚高的石破不得不承认出师不利,宣告豪赌的失败,但坚决表示不放弃组阁的意愿。1028日,日本各大主流媒体都在头版头条,以自公联盟惨败为题,报道这次选举的结果。

    与此相反,主要反对党所获的议席有大幅度的增加。位居第二大党的立宪民主党从原有的98席,增加到148席,国民民主党则从原有的七席增加到28席,余者的议席分别为各中小党派所瓜分。立宪民主党党首野田佳彦声称,准备和其他在野党协商,组织联合政府。但观察家注意到,这两个源自旧民主党,后曾易名为民进党,几经组合的反对党,与其说是有一套有别于自民党内外政策的治国方案,不如说是因自民党之失而坐收不满者的选票。加之游离于两大政党之间诸多中小在野党间的党利党略难以调和,立宪民主党要在短期间内成立联合政府,是不太可能的。

    总保守化政坛的特征与现象

    当然,这种不以政策协调为中心,而以党利党略或私利为依归的现象,并非始自本届的大选。确切地说,这是20世纪90年代日本政坛大洗牌,日本政坛从保(守)革(新)对峙1955年体制,转为两大保守政党支配政界的保(守)保(守)谈合(密室谈判)体制以来的特征与现象。换句话说,在那之后,特别是被保守派视为修宪最大障碍物的社会党消亡之后,日本政坛已进入总保守化(也称为总自民党化)的时代。

    借用日媒讥讽朝野两大保守政党支配政坛的话来说,两者的差异是一个是咖喱饭,另一个是饭+咖喱。彼此的旗号都大同小异。至于随之而在政坛上林立的各弱小党派或独立人士,认真追踪,有不少是从自民党或前民主党分化出来的。若要这些中小党派或人士加入联合政府的阵营,恐怕得费周章。在表面上,他们会摆出政策有待协调的姿态,但在骨子里,其中不乏持高价待沽之徒。

    从这角度来看,仅有148席的立宪民主党要牵头筹组联合政府,难度要远比虽然受挫,但仍有215席的自(民党)公(明党)联盟还要困难。鉴于保守色彩不亚于自民党的日本维新党(拥有38席)和国民民主党(28席)已扬言(至少是迄今为止表面上所摆的姿态)不加入联合政府,石破也许得尝试组织少数执政党联合政府,并尽量争取一些中小党派人士阁外合作(即不派成员参加政府,但对执政党制定的政策及国会运营等领域予以合作)。

    弱势执政党如履薄冰

    当然,这样的一个弱势执政党联盟政府,在制定内外政策时会显得束手束脚,处处得看各方的脸色,加之石破在自民党内势单力薄,喜爱哗众取宠,随兴出奇招,他今后恐怕得采取审慎态度,压低声调,不出任何差错,否则随时都有被党内外人士拉下台的可能性。作为自民党内鹰派中的鹰派的新生代代表人物与政策通,石破在大选后面对的处境可以说是如履薄冰。一个多月前在自民党总裁选举前夕不知天高地厚,信口抛出亚洲版北约的构思(以中国威胁论为借口),并要求派兵驻扎关岛,与美国建立起平起平坐的军事同盟关系等石破天惊的言论,今后相信得自我克制与收敛。但即使如此,欠缺石破色彩、尚未真正启航就触礁的石破丸(船号)能走多远,还是一个未知数。

    至于口口声称要进行政治改革,就得政权更迭的最大反对党立宪民主党,正如前面所述,底色就是前民主党。其新党首野田佳彦,则为民主党当政时期的最后一任首相,也是2012年败给安倍晋三,让自民党重新夺回政权的时任民主党党首。从这角度来看,人们对自称为泥鳅,貌似低调的野田国家观、安保观与邻国观并不陌生。

    貌似泥鳅实为大鹰

    记得当年泥鳅首相粉墨登场之际,日本保守界论坛就大声为野田叫好。重点有二,一是重视野田是自卫官之子,即军人家庭出身。野田年轻时就有因为军人家庭出身而受辱的经历(因为那是一个好男不当兵,反战势力席卷日本,拥护和平宪法是社会主流思潮的年代),并主张甲级战犯不是战犯。二是野田出身自财界为培养保守政客梯队而出资成立的松下政经塾(四年制)。他的价值观与自民党内的鹰派女政客高市早苗,及曾任前民主党党首,后易名为民进党的最后一任党首前原诚司(两者都同样是松下政经塾出身)相去不远。

    前原由于不满前民进党内部的不纯(指部分成员对安保政策不够坚定),在2017年大选时将民进党给东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牽头的希望之党,以便变相清党而促使该党在大选中大败并解体。立宪民主党与国民民主党正是在上述前原指挥棒下,民进党重新洗牌的产物。

    如何走出困境与僵局

    由此可见,野田这回在大选前夕夺得立宪民主党党首的宝座,固然有利于该党争夺自民党原有的议席,但这么一来,立宪民主党的保守色彩也将更为浓厚,并削弱政权更迭的需要与迫切性。因为,该党的咖喱味更接近自民党。

    不仅如此,观察家同时还注意到,自卫官之子野田当年在当选首相后,曾向自卫队发表忘战必危的演说。至于与邻国中国的关系,野田当政时期最受人注目的动向,是他在2012年下令购买尖阁列岛(中国称为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推行国有化政策,促使中日关系进一步恶化。从这角度来看,哪怕是此刻在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接管石破政权的野田立宪民主党,突破重重困难组成少数党执政党联盟(在实际上可能性微乎其微),日本不安定的政局还会持续下去。

    由是观之,不论是石破,还是野田掌舵,日本要走出今日内外交困的僵局,看来都不容易。(作者卓南生是新加坡学者、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导师、厦门大学国际传播研究中心名誉主任、日本龙谷大学名誉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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